喝酒的那些事儿
编号：113
娘过88岁生日，我们是在酒家操办的。没有外人，满满的10桌亲戚。“老人家健康长寿！”“老人家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！”“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！”面对一波一波的祝福声，娘笑得合不拢嘴，笑眯了两只老眼，不时地抱拳感谢。
寿宴开始，亲戚们又一个一个地上来给娘敬酒。我忙出面挡酒，且说：“各位的心意，我娘领了，但娘年岁大，喝不了这么多酒的，我做儿子的就代娘喝了。”“好，真是孝顺的好儿子啊！”亲戚们没有不同意的，唯独娘倒不乐意了。她老人家张启满口无牙的嘴，管不住风地说：“崽啊，亲戚敬我，就我喝吧。何况今天这酒啊，是我妹妹（娘认的）娘家地的名酒，我能不喝吗？”话一落音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娘爱酒，甚或嗜酒，就好这一口了。她一生可是没断过酒的。娘的娘家是专门制“扁药”（ 当地农村制酒用的一种药丸）卖，因而自家总能制有酒的。“我啊，幼时就能喝酒呢！”娘总是神气地跟我们讲，“好像还真没醉过。”其实，我们当地农村自制的酒啊，浓度极低，不及啤酒的酒精度数，与其说是喝酒，还不如说是喝饮料呢。
亲戚们敬娘的酒是不带条件，随娘怎么喝。娘没喝红酒和啤洒，而是喝着人家从吉林临江市带来的五阳泉酒业生产的系列“龙” 酒。
俗话说：来而不往非礼也。我附着娘的耳根说：“您老人家也去回敬亲戚们一轮酒吧。”娘瞪眼说我：“崽啊，娘今天高兴喝了不少酒吧，你还让娘去回敬亲戚们一轮酒，难道是要让娘出丑让大家看笑话吗？”“娘，我错了，我代娘去回敬亲戚们一轮酒。”“嗯，这还差不多。”娘一高兴，又端起了酒杯……
回到家里，我问娘：“娘，今天高兴不？”“大家都为着我过生日而高兴，我能不高兴吗？”娘告诉我，“肯定高兴啦！不过，也有让我不高兴的，你把酒太浪费了，真个败家子！”
我继承了娘遗传的基因，也喝酒，但不胜酒力。像今天这样的寿宴上，喝的是五阳泉酒业生产的系列“龙” 酒，是白酒。我代娘回敬亲戚们酒时，大家都要求我喝这个，而且要一仰脖子干个酒杯底朝天的。我情急生智，每敬上一杯酒，只是喝在嘴里不下咽，再顺手拿上几张餐巾纸，佯装抹嘴巴，便将酒吐在餐巾纸上。如此一来，我敬的酒虽多，可真正喝下肚的少，且还没让人看出破绽来。
“娘，你咋知道我喝酒搞了名堂？”娘告诉说：“我捡起你抹过嘴巴的餐巾纸，那上面都拧得出酒来呢。败家子崽啊，你浪费了好几百元的酒，多可惜啊！”
娘是很爱惜酒的。有一回，孙子给她倒啤酒，像倒白酒、红酒一样地倒急了，倒得酒杯泡沫翻滚，滚到桌面上，消失了泡沫便是酒。我瞪着儿子训斥道：“咋倒的？把酒都倒出来了。”我娘白我一眼说：“说我孙崽干嘛？这啤酒泡沫滚了出来又没丢，还能吃回去。”老人家说完，就低着脑袋舔干净了流到桌面上的啤酒。
我娘常翻古：过去，我们吃粮食都困难，喝酒就更不容了。好在，我在娘家就学会了自挖野草制作“扁药” ，还学会了自制土酒，只要能吃的食物，都能加上“扁药” 制出酒来。那时没得多余的粮食制酒，我就拿老南瓜以及山上的野果制酒，特别是到山上挖那“老鸦棘”蔸脑制酒最多。还有，各家各户的红薯种每年剪藤扦插完后，挖出来的都没人要，我可是捡回来当宝了，剔掉腐烂部分，再将其洗净煮熟，加上“扁药” 制出可口的酒来。
所以，娘常教育我们：“现在生活好了，不但有多余的粮食可以自家制酒，而且还有钱买白酒、红酒、啤酒喝，几百上千元的高档酒也喝得起。可是，要珍惜喽。谁要是搞浪费，我就看不起谁！”
那年我们老家扩建新房子，向乡里申请宅基地，有关工作人员来我们家现场看下，便满口应承。我娘看这事儿办得如此顺利，非要留住人家吃完饭再走。她老人家翻出所有家底，——腊肉、腊鱼、腊鸡、腊牛筋，还从菜园里摘回不少新鲜蔬菜，算是凑齐了丰盛的“十大碗” ，且拿出珍藏多年的一瓶高档白酒，热情地招待人家。我考虑到一瓶酒不够，便一连用了几杯白开水与人家干杯。哪知娘看不下去了，瞪眼指着我的鼻梁说：“崽啊，不是娘说你，你也太不地道了，陪乡里干部喝酒，你咋能用白开水代酒呢？”“娘，我没有哪。”我边说边向娘使眼色。娘却没领会，说：“做人要诚实，我们唐家谁不诚实啊？”娘把我逼到这一步，我只好实话实说：“我是怕一瓶酒不够喝，才——”娘截断我的话讲：“笑话。我们家没有酒吗？过去生活那么困苦，我们家都没断过酒，现在生活好起来，还能没酒？”我辩着：“娘，我是说这种好酒只这一瓶。”“喝完了这瓶酒，可以喝别的酒嘛。”娘端起酒杯对人家说：“来，崽不争气，我做娘的陪你们乡里干部喝，干杯！”“咣当” 一声碰过杯，娘是一仰脖子干了个底朝天。
娘上了年纪，我们做晚辈的都担心她喝酒把身子喝坏，碍于不好直接要她不喝酒，只好轮番跟她讲喝酒的坏处。可她听不进耳，反而说我们：“喝酒啊，有好处呢。”娘又泪花闪闪地讲起了往事。
我家的阶级成份不好，爹是地主狗崽子，娘是富农出身，凑在一起就是个坏分子家庭。“文革” 早期，我爹、我娘被批斗，还戴着高帽子去游垄，我们兄妹也遭白眼，连儿时的小伙伴也骂道：“反动派，坏分子！”
娘说：“好在大队部的革委会主任也是个酒鬼，要是有一段时间不来我家寻酒喝他就憋得慌，总要想方设法来我家喝酒，特别喜欢与我斗酒。有一次，他喝醉了，提笔写了一行字：唐军一家都是好人啊！我提醒他，你这样，会丢了干部变成坏分子的。他说我不怕，反正以后再不批斗你们一家了。我保护你家！”娘始终认为这就是酒的作用。但现在由我看来，固然有酒所起的“关系润滑” 作用，但最最根本的是我们一家确实不坏，安守本份，很少与乡亲发生争吵，除了老老一辈有些田地外，解放后都老实听话了，可谓“民愤” 不大。
娘在村子里有个好姐妹，是从大东北的吉林省临江市嫁到我们当地来的。东北女人在我们当地没有娘家人，就认我娘做姐姐，将我家当做了娘家人。东北女人也喜欢喝酒，常叫我娘去她家喝她从娘带回的白酒：“喝吧，这是纯粮食酿制的，不伤身体。”娘喝着东北女人从娘家带回的白酒多了，还真的喜欢上了东北酒，就像待她人一样，有了深厚的姐妹感情。有回我娘放牛吃了队里的禾苗，队长不仅要罚我家工分和口粮，还上纲上线说我娘这个阶级敌人故意破坏革命生产不可，非要拉我娘去游垄、去批斗不可。东北女人得知消息后，悄悄赶了她家放养的大水牯，去了我娘放养那头小黄牛吃了禾苗的田里，然后牵着牛去向生产队长报告：“我放牛没有看管好，吃了田里的禾苗。”队长瞪大两眼问：“咋啦？你也放牛吃了禾苗？快说，是哪丘田？”“三角大丘。”“你没搞错吧，三角大丘的禾苗是那个坏分子家放的小黄牛吃的呢。”东北女人指着身边的大水牯跟队长讲：“你看，这牛四脚都是田里泥巴，要不，你还可以去田边查看牛脚印嘛。”队长到了三角大丘一瞧，满是大水牯的大脚印，也就没有处罚我家和我娘了。娘很感激，当晚去了东北女人家，千恩万谢说：“我们不是亲生姐妹，却胜似亲生啊！”东北女人拍拍我娘肩膀：“好姐姐，不说这些，我们喝酒，一切都在这酒中！”
我娘除了喜欢当地的散白酒，另外就是喜欢东北女人临江五阳泉酒业生产的白酒了。因而这次娘过生，我特地从网上购买了几件五阳泉酒业生产的系列“龙”酒。
娘也常讲：“过去喝的酒，那压根儿就不能与现在喝的酒相比。我们平头百姓都能喝上好酒高档酒了。是党领导的好，国家政策好，人们生活水平才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喽！”
娘虽嗜酒成性，却也不会乱喝酒的，更不喝来历不明的酒。前不久，我带回一对飞天茅台酒给娘喝。娘一惊，偏着头问：“哪来的？”“别人送的。”娘生气地下了桌：“不喝！喝不得的！”我拉把娘：“咋啦？这近千元一瓶的酒咋又喝不得了？”娘用手指着我说：“你一个办公室主任，竟然有人给你送茅台酒，看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，开始向腐败分子发展了。”“娘，你给误会啦。”我赶忙向娘解释，“这啊，是我们的一个贵州战友，快递两件茅台酒过来，给我们几位战友一人一对。”“当真？”“我应该还没骗过娘吧。”“好。是这样，我才喝得下哩。”我给娘斟酒，斟着斟着，娘少有的拦住了：“行了，喝这么多够了。”“这又为啥子嘛？”娘告诉我：“你不是说这酒要近千巴块钱一瓶嘛，我喝多了就太浪费了啊！”我登时联想到叫娘少喝酒的事儿，不由窃喜。“娘，往后我们晚辈都买高档酒给您喝。”娘点点头：“行，娘就按酒的价值喝。”我们后生晚辈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，我娘从此就有节制地小量饮酒了。
可娘过生喝了五阳泉酒业生产的系列“龙”酒后，老人家又改变了主意，说：“这龙酒不错，往后我就喝这酒吧，既经济又实惠。”
临江融媒
编辑：王丹
责编：李鸣
审核：李伟
